闲话北京的旧厕所

闲话北京的旧厕所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·方壶斋·

　　北京的厕所有一个进步的过程。记得小时候大杂院里的一件大事就是在院子的犄角建一个厕所。坑挖好的那天，院里一个比我大的女孩还跳了下去。那坑差不多到她肩膀。

　　那个厕所是男女共用的。早上起来的需求量比较大。各家还是用自己的夜壶，尿盆解决急需。厕所的照明，用的是暗暗的灯泡，因为要省电。所以晚上的厕所里是阴森森的。加上院子里有个大妈老喜欢给小孩讲鬼故事，讲得我们晚上去厕所都提心吊胆的。

　　每过一段时间，就有淘粪工来淘大粪。拜托毛主席接见过时传祥，我们对淘粪工都不讨厌。院里的大人有的时候还给端上一碗水喝。

　　至于厕所的日常卫生，则由各家轮流值日打扫。

　　后来街上盖了男女同屋的厕所。别瞎想，不是男女在一块儿出恭，而是在同一个屋檐下，中间打了隔墙，而下边的坑道则好像是相通的，算是破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老规矩。

　　这种厕所有人定期来冲洗，比院子里的土厕所干净多了。所有的粪便都流向一个盖了盖儿的大坑。每隔一段时间，就来一辆抽粪车，把井盖打开，放一个粗大的软管下去，开动机器，那软管就把粪便呼噜呼噜地吸进卡车上的一个封闭罐里。那个罐好像还有一个很小的长条形的玻璃窗，可以看到里面满不满。我记得那个玻璃窗显示的常常是波涛汹涌。

　　每次这种车来，厕所周围都弥漫着一种新鲜的粪臭味。倒也不觉得多讨厌。

　　盖了这样的公厕以后，院里的土厕所还继续用了一段时间，后来被旁边一个人家填了，用那个地方自己盖了个小屋。那家人口众多，所以有扩张地盘的必要。记得刚填好的时候，我还去看，感觉怪怪的。总觉得那干净的地面下仍旧是屎尿。

　　男女厕所在一个屋檐下，当然是不隔声音的。常常是这边儿一边儿解手，那边儿有人一边儿聊天，听得真真儿的。小孩子们都喜欢扎堆上厕所，也并无男女之忌讳。一块儿去的时候，往往会听见：“你拉完了吗？”“还没哪！再等一小会儿！”有的时候，男孩女孩还会隔着墙一边大便，一边聊天，倒也两不耽搁。

　　不过让男孩子尴尬的，是看见一个大妈进去，随后进到男厕所后，听见强有力的撒尿声。

　　这种公共厕所常出现的问题是灯泡瘪了，长时间没有人来换。晚上得自己打手电去。要是不打，进去的时候得用脚摸索，别一脚踩空掉进去了。常常刚一探脚，就听见冥冥之中一个低沉的声音：“有人！”

　　有的人带着火柴上厕所，进门把火柴一划着，赫然看见两三张脸朝门口转过来。

　　文革期间，流传着“绿毛手”的故事。有人夜入学校公厕，恭后发觉未带手纸，遂自言自语，埋怨自己疏忽。忽所蹲坑中，一绿毛手出，手托一纸。有声音曰：“若此刻不用此纸，今日必死。若用此纸，明日方死。”无奈，用之。次日果殁。如是三四次，报公安局，派大胆侦察员夜晚蹲坑，大叫无纸。绿毛手出，侦察员击之，手遁。次日见一工友，手缠纱布，遂逮捕归案。乃***残渣余孽也。听了这个故事以后，晚上上公厕没人的时候，心里都直发毛。

　　北京的这种公厕是没有隔板的，早起上厕所的时候，也是街坊邻居沟通的时候。大家整齐地露着白白的臀部互致问候：“早哪您呐！还没吃哪？”“没呢！一会儿上南来顺喝豆浆去！”

　　近闻北京花大钱改造旧厕所，不知道要改到什么程度？记得在报上读到天安门广场东侧有个价值百万的新式厕所，里面有专人负责等等。依我看，除了主要的旅游区以外，老百姓的社区公厕，只要做到有隔板就行了。连抽水马桶都不要装。北京费不起那个水钱。搞一个定时的冲水装置就可以了。还有就是应该废除那个卖手纸的看门人。

□　寄自美国

刊登在 2004 华夏文摘 cm0412b.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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